1
2013年夏天，蒜头被检查出肝癌。
得知消息的几天，小雨。云朵比我们先到医院。她从天津赶回来时，顾不上换件干燥的衣服，一下车站便一身湿漉漉地跑进了医院。
来的时候是深夜了，我推开房门，蒜头还没睡，云朵慵懒地蜷卧在床沿，蒜头的身侧。蒜头细心地掸去云朵身上的土渍。
“这么晚了，还没睡？”
“嗯，睡不着。”
他笑了，小心地移动麻木的身子，怕把云朵弄醒。
“她需要休息，外面谈？”他看着我。
“不用了。早点睡吧。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云朵，说：“再见”
“再见。”
2
蒜头本名李诗扬，平时话不多，也就成绩好点，人帅一点，性格好欺负一点。考试提供答案，坏事由他收摊。平时也没多大用处了。
刚刚成为朋友的一天，我们到阿炳哥的烧烤铺吃一顿。
我们说好，谁的手机在那天都要关机，天王老子打来也甭管，你爸妈出车祸也别理。响一声喝一瓶。
蒜头酒量不行，可就他手机总响个不停。他搭上笑脸，避开我们，接通电话。回来就痛快地喝下一瓶。
他喝完这瓶，走路便虚浮起来。我担心他，说：“关了机吧”
他摇摇头，趴在桌子上，吃力地吐着气，说：“不了，不接，云朵会担心的。”
我们一直喝到凌晨三点，喝醉酒的蒜头整夜在等云朵的电话，谈着云朵对他的好。
不知是谁给云朵打了电话。她来到烧烤铺，没有多眼看我们，尽管我们有些人是认 识她的，她没说一句话，背起蒜头就往回走。
我们在后面跟着。
我们听见蒜头醉曛曛地说着胡话。
他说：“云朵，你会做我女朋友吗？”
云朵说：“可能吧。”
他说：“你没骗我吧？”
云朵说：“不会”
然后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目的地。
3
蒜头与云朵的友谊从小学三年级开始。
小时候的蒜头，脑路清奇，思绪活跃，但偏遇上了一个资历年长的古董老师，被全班认为不究正务，常被老师点名罚站。
有一天，正当蒜头再一次被罚站，引起了一个女生的不平。
那个女生，就是云朵。
云朵成绩比蒜头稳定，也不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，是老师唯一几个看的过去的学生。
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，为他打抱不平。
据她说，她一直很羨慕他那脑袋里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，这是她没见识过的。
然后，他们便在众目睽睽下站到操场上。
女孩说：“对不起哦，我害了你。”
蒜头说：“没关系，现在是上课时间，没人。”
女孩说：“我见不得那些人欺负你。”
蒜头说：“谢谢。”
好在几天后，这件事引起校方注意，老古董被停职处理。
他们又回到了教室。云朵突然觉得这些人好可憎，一个个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离开，又一个个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回来，好像他们不过是只苍蝇，会飞出去当然也会飞回来。
之后，云朵转学了………
4
蒜头再一次见到云朵是在他上高中那会。
差不多六年时间，他都快忘记这人了，可就在这，他看到了云朵。
云朵已经忘记了当年的事，但她始终记得五年前，她应什么事而放弃外交，只喜欢一个人独处。
蒜头说：“你还记得我吗？”
云朵摇头。
蒜头说：“我和你一起被罚过站的。”
云朵摇头。
这样啊……
有一天，学校说是顺应潮流，一月寒假，集体跑去西双版纳度假。
刚到的几天，才歇息了一下，就被各自的班主任捉去喂猪，跟着村民上山下山，整日累得像条狗。
说什么度假，跟义务劳动有什么区别。
说什么游玩，最后还不是累得像条狗。
就在这几天里，云朵生了病。
平常她干活挺积极的，其实都是逞强。毕竟是女孩子，气力小，其他的事男生根本不让女生做，可她偏争着做，又不好意思跟女的争。
生病了可以不劳动，蒜头认为她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，申请照顾云朵。
老师不答应，这次劳动本是为了磨练意志，生病便罢了，说是照顾，可难保不是为了偷懒，严行禁止。
蒜头不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，他偷偷用冷水洗澡，被人发现时，他已经嘴唇发紫，还拼命往身上浇水。
就这样，他也病了。可戏剧的是不久，云朵已经好了，都可以继续上山劳动了，整个病房，就他一人苦苦哀吟。
云朵偷偷来看他，他故意叫更大声，充分发挥了他死磨烂缠的本能。
云朵说：“听说你为我生病的？”
他说：“对啊。”
云朵说：“真蠢。”
他说：“我就这样人。”
云朵说：“我认识你吧？”
“嗯。”
云朵抱紧他，身体渐渐平静下来，说：“谢谢。”
嗯，谢谢。
5
毕业那天，蒜头终于向云朵表白了。
他用最鲜艳的花朵搭配最可爱的气球，献给最爱的她。
在场的人欢呼鼓掌，无不落泪。
他说：“你能做我女朋友吗？”
云朵说：“好。”
他说：“你不会骗我吧？”
云朵说：“不会。”
这句话从四年前就己说出口，但没人当真。
四年后，他再说这句话时，己渐渐褪去青春的羞涩，但掌声雷动。
他轻轻在云朵额头上留上最真挚，最热烈的吻。
在场的人欢呼鼓掌，无不落泪。
我们不知道年轻为什么那么容易哭，但我们知道当我们真正为一件事，一个人，一个物哭了，那才叫年轻。
记得初见。
女孩说：“对不起哦，我害了你。”
蒜头说：“没关系，现在是上课时间，没人。”
女孩说：“我见不得那些人欺负你。”
蒜头说：“谢谢。”
没有人应该说对不起，因为应此我遇见了你。
没有人应该说谢谢，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骗了你。
但请你相信，我愿作你的心上人，在此刻，我爱上了你。
6
蒜头与云朵的感情支撑了两年。
蒜头很爱云朵，他对每个人都没心没肺地吐槽，唯独在云朵面前，装作十分天然无公害的样子。
最先提出分手的是云朵。
分手那天，云朵和我们一起吃烧烤，还是那家摊子，店主还是阿炳。但蒜头没来。
我们打了几个电话，都没人接。
云朵沉默了一会，大叫：“我们先吃！”
我们内心却像憋了块巨石，谁都吃不下去。
云朵没心没肺地吃着，像要把所有不愉快通通吃掉。
她喝光一整瓶酒，突然哭了起来：“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贱，我承认我欺骗了蒜头的感情。我原先以为我是爱他的，可渐渐，我明白了这不是爱，他对我越好，我越感到惭愧，越想回报他。我知道这不是爱，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在赎罪，这辈子都有压迫感。我想和他继续做朋友，但我知道，他永远不会原谅我。我是不是特贱…”
然后，她扑倒在桌子上，醉曛曛地讲述着她与蒜头的故事。
我们想哭。
像从前的那个夜晚，蒜头也趴在那，也是讲同一个故事。
故事不长，但能长过他们之后的每一段记忆，情节简单，却简单得让人想哭。
但我们知道，再也不会像以前的夜里，有人连打着电话，催她回去了。
之后，她去了天津…
7
我希望当我开玩笑时你别当真，我说真话时你别认为它好笑。
一天夜里，云朵给蒜头打来电话。
她说：“你还好吗…”
他说：“好…”
她说：“你还想我吗…”
他说：“不想了…”
她说：“我也是…”
然后，挂上电话，咆哮起来：“好什么好啊，你还算有点良心，还知道打电话回来，你个**…”他终于哭了出来。
他说：“我哭了，我还是想她啊…”
其实，我们都明白，离开了对方，日子不会好过。
其实，我们还有很多话，是来不及说出口的。
8
蒜头还是死了，他找了个他不爱的人过了一辈子，而当初说不爱他的云朵却还单身。
我们给他送行。
云朵哭着告诉我：“他临死还问我爱不爱他。”
我嗯了下，说：“你怎么回答他？”
云朵说：“我说嗯。”
云朵又说：“这回我没骗他。”
我说：“走吧。”
你知道吗？并不是所有的爱都在一开始就有了眉目，并不是所有的爱在一腔热血之后就能得到。
我愿作你的心上人，坦然躲在背风的地方，不怕雨水会打湿，不怕四季会催更，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，我只怕你会一不小心弄丢了我。
这是一个关于欺骗的故事，也是关于所有被爱伤过的人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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